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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泊爾遊記 - 登峰造極 - 山中第八天

2000/5/6(星期六)- 山中第八天

改變行程

一覺醒來,立即「見鬼」。明明嘩鬼們昨晚出發登 Kala Pattar,怎麼現在還一個個躺在床上?

走出旅館外我便明白是甚麼一回事,原來外面仍下著雪,一定是昨晚他們出發時下雪,又或是途中見雪太大放棄登山。

早餐後雪停了,還出現陽光。Ongdi 問我今天去不去下一站 Gorak Shep,我立刻回答說去。

本來我是打算在 Lobuche 多留一天適應高度,但來到後發覺 Lobuche 風景不太好和附近沒有甚麼地方可去,加上昨天晚上的不開心感覺,現在又沒有不適,使我很想早日離開這裡。

雪域慢行

於是我們便朝著海拔 5,170 米的 Gorak Shep 進發。臨行時嘩鬼團中一位婦人說外面積雪路滑,叮囑我要小心。這是我從他們口中聽到最動聽的一句說話。

下了一晚雪,四周都變成白色世界,可惜是雲霧仍多,否則從這近距離看 Nuptse 應該十分雄偉。

開始時的一段路沿著冰川旁邊的小路緩緩向上走,小路在白色的雪地中格外明顯,不過融雪卻令路上滿是泥濘。

走了不遠便遇上 Dingboche 那兩位鬥氣冤家「心急人」和「黑炭頭」。咦?算來他們也只是快我們一天,不知「黑炭頭」用甚麼法子壓制了「心急人」的急進,或許是「心急人」自己不爭氣力有不逮吧。

雖然已接近海拔五千米,但由於坡度平緩,加上氣溫涼快,走來也不太辛苦。上午十時,我終於超越五千米高度的大關。

本來這裡應該可以看到一個圓錐形的山峰 Pumori(7,165 m),不過今天多雲,只能看到一團圓錐形的雲。在 Pumori 下面是一個黑色、光禿禿的小山丘,它就是此行的終極目標、高 5,545 米的 Kala Pattar。兩條明顯山路蜿蜒而上,看來登上它也不太困難。

旁邊的坤布冰川開始愈來愈「像樣」,變成一條名副其實的冰河。長長的冰河中有一個個凹陷的大洞,底部積有雪水。這時路也漸漸變得崎嶇不平,要不停地在大小石頭之間上上落落,較開始時那一段走得辛苦。至於那些恐怖的「格勒、格勒」聲,出現明顯較之前頻密。

最高留宿點

走了約兩小時二十分,前面忽然出現一間旅館,原來不經不覺已到了 Gorak Shep,它是我此行最高的留宿點。

旅館是一間很簡陋的木屋,只有一間大廳連客房,裡面又是一張大床,上下兩層並排各有八個床位。雖然這裡的格局和 Lobuche 那間差不多,但大大的窗子使房間明亮得多,房間整體上也較乾淨,不過床還是髒的。大廳上一個木架擺放了幾張棉被,我看見了如獲至寶,連忙要了一張看來最好的,不過也不見得很乾淨。

午餐後又是頭痛、午睡、等大尿的時間,我睡到下午四時左右,看到窗外也頗明亮,便到旅館周圍走走。

出了門外我發覺原來天空依舊是多雲,就連十分接近的 Nuptse 峰頂也看不到。原來不遠處還有一間旅館,附近的幾處空地卻架起了幾個帳篷。

冰藍世界

上天始終不肯施捨我一個晴朗的黃昏,Nuptse 冰川在陰暗的天色下,巨大的冰塊透出淡淡的藍光,顯得更加冷酷。尖尖的 Nuptse 峰頂又會偶然從雲霧之間出現,看來倍感神秘。

我走到坤布冰川旁,希望可以看到那些馳名的冰塔林。可是巖巉的地形擋住了視線,坤布冰川實在太大了,這裡別說冰塔林,就是冰川的中間部分也看不到。

又見小山丘

當初我只打算在旅館附近走走,但每到一處便覺好像走前一些視線會好一些,有機會看到冰塔林。這樣地我慢慢沿著往 Base Camp 的方向走去,看到山路左邊有一個小山丘,我想起往 Chukhung 時的意外收穫,便心癢想走上那小山丘看看。

這次我還以為吸收了上次在 Dingboche 的教訓,看清楚一條平緩易走的山徑才起步,怎知走起來又是幾乎斷氣,跟上次沒有分別。其一是這裡又比上次高了約 700 米;其二是這次沒有 Ongdi 為我揹東西,而這次的負重比早幾天還多,主要多穿了一件羽絨外套、額外的一支遠攝鏡、以及穿上了重許多的 fleece 褲。

和上次不同的是,小山丘上並沒有壯麗風光,也看不到冰塔林的半點痕跡。

小山丘上看到的,是在它之上有另一個小山丘,上面有一座神壇。我望望這第二座小山丘,又回望遠遠的 Gorak Shep,心想那麼遠的路都走了,現在放棄,剛才的辛勞豈不是白費?現在回想,我當時就像那些熊市中手上股票跌了價、復又買貨「溝淡」的可憐小股民一樣。

走上這小山丘比上一個更辛苦,而結局亦跟可憐小股民一樣,賠了又賠!走得氣喘如牛,上面仍然看不到冰塔林。

96 年山難

那裡比上一個小山丘好的,是它上面有一座紀念碑,總算不是完全空手而回。這紀念碑原來是紀念 1996 年那次山難,也就是後來拍成 IMAX 電影的那次。那次山難共有 12 人喪生,2 人嚴重受創,喪生的包括幾名世界上最有經驗的攀山家,亦引起一些應否有非專業「攀珠峰團」的爭辯。(2014 年後記:我在網上看到現時仍有這樣的攀山團。我隨緣找到一個 2015 年出發的「攀珠峰團」icon,團費大約 65,000 美元。野心小一些的,可花 24,000 美元嘗試攀登世界第六高峰卓奧友峰(Cho Oyu)。只想領略一下的攀珠峰滋味的,可花 10,000 美元登上海拔 6,400 米的 Camp II。)

奪命一百米

心裡已不知暗罵了多少遍,但也要無奈地走下這山丘,可是心裡仍不服氣。

這時我看見前面又有一個更高的小山丘,看來要走上廿多米左右,想了一會後決定再試一次。我在 Chukhung 附近嘗試過一次登小山丘而有意外收穫,便希冀登上其他的小山丘亦會一樣。

由於這第三個小山丘已偏離平時有人到的地方,跟本沒有山路可循,我要沿著山坡自己找路上山。這山坡其實頗為陡峭,很多地方難以立足,我要先在一個立足點,看準路線,然後衝幾步走往下一個立足點。每衝幾步,便要彎著腰、雙手撐著腿不停在喘氣,心裡不停叫著:「我唔得啦」。之前幾次上小山丘的辛苦,跟這次比較起來只是小巫見大巫。

其實這小山丘真的很小,在低地我想一分鐘便可登上,但這時我要花上七、八分鐘,弄得死去活來才能勉強登上。看看高度,原來還不到 5,300 米,也就是從旅館計起只登上了百多米,已經這麼辛苦,但明天還要走上差不多 400 米啊!

成功需苦幹,但苦幹不一定成功。登上第三個小山丘換來的景觀,是看到第四個小山丘!

我總算懸崖勒馬,沒有再嘗試登上第四個小山丘。況且天色已暗,我又沒有帶備手電筒,再不回頭恐怕要摸黑走路了。

當我回到旅館時已是六時半,快要天黑了。

何時攻頂

除了我自己,旅館內共有五位遊客,這時都圍在火爐邊取暖和等候晚餐。

我像是吸收了冰川的寒氣,坐在火爐邊良久仍暖不來,直到 Ongdi 捧來我的 noodle soup 才好一些。不過今晚頭痛又重現,而且較初到時還厲害,想是剛才太勞累了。

眾人在討論著明天應何時登山。兩位日本青年說八時,一對加拿大夫婦說七時,一個已在坤布地區廿多天的美國人則說要登 Kala Pattar 看日出,要五時起行,預計七時到達。

「七時?說笑呀?香港時間七時到達就差不多!」:我心想。

我在途中已看了不少日出,肯定 5:15 至 5:30 左右第一道陽光就會照在喜瑪拉雅山群山的山頂上。眾人聽了我的經驗後,好像都不大相信。真奇怪!

我是一個傻瓜?

問到我打算何時出發時,我說凌晨三時。

說了以後,我有一種被人當作傻瓜的感覺。那個說七時看日出的美國人,更對著 Ongdi 說:"God bless you"。

Ongdi 也似乎不大願意地答應我三時登山,等了一會又問我可不可以三時半出發。看見他的可憐相,也不忍拒絕他,而且我有點擔心他不夠禦寒衣服,心想如果明早太冷便叫他自己先行下山。

其實我也不想凌晨登山。

以我幾天來的觀察,最美麗的 Kala Pattar 景色應該是黃昏而不是早上,只是連日來下午都是多雲,日出時分最天朗氣清。況且凌晨登山也不是我自創,Lobuche 那班「嘩鬼」不就是凌晨登山嗎?早陣子的電視節目《再創高峰》也是凌晨出發的,登山書上也有提及凌晨登山,所以我一直以為凌晨登山是理所當然的。

這晚的心情就像考試前夕一樣,有時想自己既然能夠來到 Gorak Shep,再多上 400 米應該沒有問題;有時又想今天走上三個小山丘已經要死似的,明早不知能否應付得來;有時又擔心明早會不會冷僵;有時又覺得呼吸好像不大順暢 ... ...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,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,雖也醒來幾次,但慶幸這晚沒有鼻塞,較昨晚舒服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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